所有人的記憶都被抹去了。

白鷺從他們的人生中抹去, 仿佛從來也沒有出現過，彼此成為了不可相交的平行線。

本該是這樣才對。

然而，她萬萬沒想到……

自己這個世界的少年們也在那一刻全部接受到了平行世界的記憶, 做了一個漫長的夢。

蝴蝶效應是不可能避免的, 強硬抹去的結果就是轉移，為了達到世界的平衡，總要有一方保留這些。

所以, 所以她才會和某兩個人坐在這裏！

此時此刻。

東京，一家沒什麽人的咖啡廳。

不……時間可能還要再往前推一點。

白鷺回到自己的世界後, 如願和她許久沒見過的親爸踏上旅途，坐新幹線來到了東京。

“鷺鷺啊, 爸爸等會兒要去開會，你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嗎？”

“沒問題, 我已經不小了。”

“手機別忘了開著，有事給爸爸打電話。”

“嗯嗯，拜拜～”

少女擺了擺手，目送長相英俊的中年男人拿著公文包離開酒店，翻了個身抱緊被子, 唉, 多麽懷念……

哪怕是在游戲裏, 她也許久沒和親爸見面了。

不對, 自己已經回來了, 還是不要總去想游戲裏的事情比較好，白鷺應該逐漸去擺脫那個平行世界帶給自己的陰影。

打開手機翻了翻地圖, 她現在身處澀谷附近一家三星級的酒店，坐車去千代田區的秋葉原只需要10多分鐘。

沒錯。

穿越的前一天晚上和親爸約定好陪他出差，白鷺一直想去秋葉原看看, 聽說電器城附近會舉辦游戲展，她對即將發售的一個模擬經營Game很感興趣。

新幹線的票非常貴，退票要辦手續，既然回來了，那就去看看吧。

……雖然她已經不想玩任何模擬經營游戲了。

一個人坐電車來到秋葉原，白鷺打了個哈欠，感受著空氣中的冷意，一邊尋找游戲展的地址，一邊打量著四周的環境。

行色匆匆的人群與自己擦肩而過，偌大的電器之城高樓鱗次櫛比，繽紛的廣告牌掛在大屏幕上，刺眼的陽光在玻璃的反射下形成了光汙染。

一路上有不少人被她的臉蛋吸引，偷偷將視線瞥過來……

與游戲中差不多，但又存在著什麽不同。

真的是，感慨萬千。

白鷺莫名感到心酸，不再思考太多，低下頭比對著手機裏的導航，左轉右轉，總算發現了游戲展的入口。

然而，在擡起頭的那一刻——

她發現了兩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少年。

站在左邊的男生個子不高，雙手慵懶地插在口袋裏，似乎很嫌冷，染了一半的金色短發紮在脖領處，秀氣的臉頰被米色的毛絨圍巾擋住一半，琥珀色的眸子困倦地盯著前方。

站在他旁邊的黑發男生身高修長，頭發亂糟糟的卻不失風骨，他的容貌英俊，桀驁不馴的外表下意外有著認真的眼眸，貌似在無語地尋找著展子的入口，“餵研磨，你說的那個……”

他的話語戛然而止。

在看清站在對面的白鷺，並與她對視的那一刻，兩個男孩子都略微收縮了瞳孔。

……

空氣中只有冷風在吹。

三個人在短暫的靜默中面面相覷。

瘋狂在心裏告訴自己她已經回來了，這幫少年就算存在也不該認識自己，他們的記憶全部都消除了。

白鷺率先回過神，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，默默轉過身打算離開這裏。

奈何。

“鷺鷺……？”

她被身後的男孩子叫住了。

***

此時此刻，東京一家人不多的咖啡廳。

少女尷尬地坐在凳子上，餐桌上擺著三份飲料，除此之外沒有其餘東西，只有咖啡廳裏提供的源源不斷的暖氣緩解著四周的冰冷。

即便不想裝作認識，她也不得不承認，對面這兩個家夥是真的認識自己。

“也就是說……”

“你們現在一個上高三，一個讀大學，今天早上腦子裏接收了關於我的全部記憶？”

白鷺抿著嘴角，不太敢相信地看著坐在對面的少年們，好看的眉毛差點皺在一起。

“嗯。”

孤爪研磨聲音淡淡的，垂下玻璃珠一般的琥珀色眸子，盯著握在掌心裏的杯子。

“也不算……接收。”

“那些經歷，感覺都是我的親身體會，包括鷺鷺高一休學。”

“誒？”

白鷺楞了一下，疑惑地問道：“高一休學？什麽意思。”

她不是只在初三休過學麽，游戲裏直接跳過了變成高中的時間線，開局就是烏野高一生。

說起來，回去後不知道另一個世界會怎麽樣，少女從來沒想過這點。

“哈……”

黑尾鐵朗擡起手，捂住額頭呼出一口氣，零碎的劉海被推著向上擡高了一點，俊秀的面頰難以言喻地看著白鷺：“你……高一第3學期休學了，鷺鷺。”

“在烏野第一次打入全國大賽，贏了白鳥澤之後。”

少年的嗓音很沈默，似乎隱忍著什麽情緒。

“自那以後再次音訊全無。”

“我當時問過翔陽……”坐在他旁邊的孤爪研磨聲音也有些發悶，弱弱地看了少女一眼：“他說你在聚會後又暈倒了。”

“被家人接走帶去治療，從此沒了音訊。”

白鷺：“……”

而她現在，已經高三了。

倒不如說，她自始自終都是18歲，一個剛剛成年的年紀，和坐在面前的孤爪研磨同級，比黑尾鐵朗小了一歲。

腦子不知不覺想起了剛玩游戲的時候，記得最開始的開局，白鷺也和孤爪研磨是同級生，還在同一個班級裏坐過同桌。

研磨是高三的話，那麽翔陽他們就是高二，澤村和菅原學長幾人應該已經畢業了。

“沒想到，我也能親自感受鷺鷺你說的那些‘真相’。”

坐在對面的黑尾鐵朗扯了一下嘴角，他的語氣像是很感慨，但又少了獨屬於平時的輕松，將少女拉回現實：“游戲，果然是真的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鷺鷺……回來沒有忘記我。”

孤爪研磨眼睛幽幽地盯著少女，平淡的口吻在安靜中又透出些許不同：“很開心。”

“餵餵，為什麽你說的也像是知道了什麽的樣子啊研磨？”

“……差不多猜到了。”染了一半金發的男孩子默默移開視線。

“小黑才是，合宿那個時候，拉著鷺鷺偷偷去角落裏。”

“我……那個時候可沒做什麽啊。”黑尾鐵朗張了張嘴，提起這個似乎感到心酸，他強行轉換了心情，一副死魚眼的樣子控訴道：“研磨你這家夥才是。”

“第一次合宿的時候留下來了吧，你絕對也對鷺鷺做了什麽。”

“…………沒有。”

“做了。”

“…沒有。”

“做了。”

……

眼睜睜看著這兩個男生因為自己本人沒做過、在另一個世界做的事爭執起來，白鷺頭疼地拿起咖啡，給自己提了提神。

略苦的咖啡湧入嗓子，在口腔裏散開淡淡的甜味。

見兩個人停歇下來，她也站起了身。

松松散散掖在圍巾裏的梨色長發隨著動作垂下來，漂亮的臉頰被劉海遮住，少女深深彎下腰，握緊的五指擱置在大腿兩側：“總之。”

“真的非常對不起。”

“……”

咖啡廳驀地陷入了安靜。

半晌後，她擡起腦袋，卻見對面兩個男生都面帶淡淡的笑意。

釋然的、包容的……

以及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。

這道笑容包含了太多，也太過深刻，靜靜揉碎在暖意融融的空氣中，令一直以來感到沈重、快要被巨石壓垮的肩膀終於松懈下來。

白鷺忍不住扯起嘴角，也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、甜美的微笑。

***

“鷺鷺，車站在這邊吧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
黑尾鐵朗看著人流如織的地鐵口，高大的身子幫她擋住了一部分人的擁擠，言談舉止可靠又沈穩，讓少女回想起了當初走音駒線的時候。

真要說的話，這家夥確實很像幽默風趣，帶著些許小狡猾，但又掌握分寸的鄰家哥哥。

在她面前故意偽裝了幾分穩重的那種。

兩個人現在已經離開咖啡廳，來到了人聲嘈雜的地鐵口，孤爪研磨倒是不在場，沒有辦法……

那個家夥本來就是抽空來這邊，下午還有排球部的訓練，已經作為高三生的他當然得豎起榜樣，遲到了還會被小黑和列夫等人嘮嘮叨叨。

所以，他不情不願地提前回去了。

黑尾鐵朗作為一名合格的大學人士，現在處於假期的他空閑時間很多，自然不用像可憐的發小那樣緊巴巴的。

“……是的，黑尾學長。”

白鷺仰頭看了看又在自己旁邊的高挑少年，默默說道：“其實你不用特意送我，這裏離澀谷不遠，10分鐘就能回去了。”

“我想看著你回去。”

令人意外的，黑尾鐵朗垂下了眸子，總是邪氣滿滿的眼神認真，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，壓低的嗓音難得直白地響在耳邊：“好嗎？”

“…嗯。”

白鷺只好應下，稍微有些覆雜地任由他跟隨自己上了地鐵。

回去的路上，兩個人都沒說話。

地鐵很擁擠，車廂裏根本沒有座位，反正只有10分鐘左右，少女婉拒了許多想要給自己讓座的路人。

直到下了地鐵，黑尾鐵朗才抓了抓頭發：“還是這麽受歡迎。”

明明是語氣酥酥麻麻的感慨，聽上去卻有些酸溜溜的。

白鷺沒有說話。

他們安靜地走在街道上，穿越擁擠的人群，穿過狹窄的人行道，最終在即將抵達酒店時停下。

寒冷的冬風席卷著冷氣在街上呼嘯，浩瀚的白空看不清天色，靜謐的腳步聲圍繞在兩人之間，不知不覺間，上空似乎下起了零零散散的小雪點。

最終，在無人的店門口站穩的那一刻，高挑的黑發男生開口了。

“鷺鷺。”

他情動的聲音隨著風融入少女的耳中，帶起了片片漣漪。

“我喜歡你。”

……

聽過不止一次的告白，在黑尾鐵朗的口中再次覆述。

但是這道順理成章的、理所當然的傾吐，又包含著曾經都沒有過的、沈澱了一切情緒的堅韌。

空氣中已經有潔白的雪花輕盈降落，落在兩人腳邊，融化為不起眼的水漬。

白鷺輕嘆了一口氣，慢慢轉過身看向他。

“哪怕經歷了這一切？”

她的詢問沒有得到冷拒。

黑尾鐵朗咧嘴笑了一下，總是壞壞的眼眸中充斥著無奈與認真：“哪怕經歷了這一切。”

“能再次見到你，我很高興，也很慶幸。”

“所以想對這個世界的你再說一遍，我永遠也不可能改變的心意。”

少年的聲音秉持著苦澀。

“哪怕它是無果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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